第二百零六章 猖狂无边
林则徐是云贵总督,又没有巡抚、提督掣肘,大堂里的总督府官员,根本没能力与他对抗,林则徐拍板儿,杨士勤出钱,杨猛带兵,永昌之事就这么被定了下来。
永昌哨练劫囚之举,直接被定格为叛乱,也显示出林则徐的决心,像这样数万人劫囚的事情,要发生在别的地方,官府只会大事化小小事化了,可永昌的沈振达,实实在在的抽了林老虎一记耳光,为了朝廷的体面,这沈振达非剿不可。
沈振达的身份,也被挖了出来,永昌屠回的罪魁之一,永昌哨练也没什么好人,没有这些人,哪会有滇西持续几年的回乱?
剿是一定要剿的,但怎么剿,还是有说法的,照着杨猛的方略来,那也是不可能的,永昌数万哨练,只是冰山一角,这些青壮的家人、族人合在一起会有多少呢?
全部定为叛匪,那是要诛九族的,几万人的哨练,几十万人的亲朋族人,摆起来挨个砍头,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情。
再者说了,他林元抚是疆臣,不是屠户,一下杀戮几十万,别说林则徐没这个胆量,现在的朝廷也没这个胆量。
杨老三是昆明的土霸王不假,嗜杀如命也不假,但这杨老三的为人还是可圈可点的,嫉恶如仇、禁绝鸦片,这都是林则徐喜欢的。
竖起杨老三这面旗子,镇住云南也是林则徐在谋划的,杨家在云南的势力不错,又心向朝廷,这样的豪族大家不扶持,还要扶持哪一家呢?
云南变乱已久,需要这么一个血淋淋的人物来镇着,即使自己走了,只要杨老三在,就能保云南十几年,甚至是几十年的安定。
对于云南,林则徐没有什么眷恋,但对于大清,林则徐的眷恋还是很深重的,寻找、提拔可用之人为朝廷效力,也是他一个疆臣的职责。
这大清已露疲态,各地变乱不断,扶起了杨老三,对朝廷来说未必不是好事儿,黑锅杨老三来背,朝廷平定匪患,何乐而不为呢?
杨老三能用,但不能急着用,这也是林则徐调贵州兵的原因,督标的训练他也见过,数遍大清,就没有这般练兵的将军,这么练出来的就是一群嗜杀的禽兽。
永昌之事,还没到那一步,先让云贵的绿营上去试试,如果镇不住沈振达的哨练,再派杨老三上去不迟。
林则徐在杨老三用与不用、何时用、何地用操心的时候,杨猛已经跑到了宜良,西山、宜良的兵工厂现在是重中之重,西山有葛仕扬,杨猛还算放心。但宜良的兵工厂还缺一个合适的人手,霍华德终不是大清的子民,不能重用的。
一个多月的时间,宜良兵工厂也有了一些起色,几百把瓦蓝瓦蓝的左轮,看的杨猛心花怒放。近百尊正在阴干的火炮蜡模,才是云南的希望所在,一个个以前雕金刻玉、錾银磨翠、剔木雕花的匠人,现在手里做的却是铸炮用的蜡模。
丁泰辰不错,竟然能想到这一点,这些年纪四十岁往上的匠人,对尺寸的掌握,已经到了极致,让他们来刻制蜡模,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了。
永昌的事情督标必有一战,左枪右刀的路子能不能成,就看这一战的结果了。臼炮、左轮,杨猛都装备给了督标,能不能用,杀伤力如何,就看沈振达配不配合了。
昆明和贵州都在忙忙碌碌的备战,身在永昌的沈振达却如土皇帝一般优哉游哉。
恒文不敢冒头,永昌县城就是他沈振达最大,手下的哨练控制了永昌的粮米,随着时间的推移,这粮米在永昌的价值也越来越高。
许多之前不敢做的事情,沈振达做了,许多之前没有享受过的东西,他也享受了,权力的美妙,沈振达在永昌切切实实的体会到了。
一斗米换一斗银,一碗米换一个人,无论是有钱有势的豪富之家,还是衣不蔽体的小门小户,为了一口吃的,散金银卖妻女,多少大户人家的传家宝,多少漂漂亮亮的大姑娘,就这么到了他沈振达的怀里。
昆明的林则徐现在也拿他没办法,林老虎又怎样?还不是弄篇傻呆呆的谕令来吓唬人?在永昌这一亩三分地上,就他沈振达说了算。
现在沈振达的手里不仅有数万永昌的哨练,永昌左近的绿营兵也投到了沈家的门下,云南的绿营兵,小半都在滇西,而永昌作为扼守澜沧江的重镇,绿营兵的数量也不少,六七千人的绿营兵,几百鸟枪、抬枪,沈振达也在谋算着。
云南这几十年间都是个乱窝子,滇西尤其如此,朝廷的法纪,在滇西不怎么好使,手里的刀把子,家里的银馃子,才是能说话的好物件,永昌城的收获,和低眉顺眼的永昌百姓,让沈振达的野心,也在一夜之间变得无边无际了。
永昌府的地界不小,单单控制了一个永昌城,就有这么大的收获,沈振达就将目光转向了,永昌的其他州县,这些州县在沈振达的眼里,就是一座座金山,一群群美女。
野心膨胀的沈振达,开始将手伸向了永昌府的其他州县,可迎接他的并不是金山美女,金鸡村在永昌城附近是个大村,但到了其他的州县,可并不好使。
沈振达在永昌的作为,因为他封桥断路的原因没有传到昆明,可永昌周边的官绅大户,却知道他在永昌城都干了些什么。
比家产,沈振达的义父沈聚成,在永昌府也不算是个数一数二的。比威望,沈家更是不上属,沈振达在永昌城的所作所为也激起了,汉族士绅的抵制,关系到身家性命,无数由青壮组成的护庄、护村的民团,成了沈振达的敌人。
控制永昌的步子受阻,野心极度膨胀的沈振达也没被敲醒,这个路子走不成,他就把目光放在了林则徐身上。
被赶鸭子上架的张时重也很无奈,现在的沈振达已经疯了,想想当初自己为沈振达出谋划策,真是被猪油蒙了心。
现在想从永昌抽身而出,就只能走林则徐的路子了,永昌哨练劫囚犯、烧县衙、杀县令、诛府台,已经算是叛乱了。永昌出了几万人的叛军,想来这个消息,林则徐也不想捅到朝廷,而这个就是张时重和沈振达脱罪的砝码了。
做了十几年的师爷,张时重对大清的官场有很深的理解,照着永昌哨练的规模。林则徐声称的绞杀,不过是虚张声势而已,云南的绿营废弛,绞杀永昌的团练,云贵总督手里根本就无兵可用。
胁迫林则徐,胁迫云贵总督府,这就是张时重给沈振达提出的策略,而永昌府发往朝廷的折子,也在暗中上路了。
到时候只要朝廷的圣旨一下,林则徐就是再横,也得在永昌这块地界低头。
张时重的分析,沈振达也觉得不错,书信是不能用的,沈振达便找了几个亲信,带着他的口讯,往昆明赶去。
免罪不追究前事,永昌知府的官职,就是沈振达的目的,为了彰显声势,他特意叮嘱了自己的亲信,不要把林则徐放在眼里。
云贵的绿营已经齐聚了,正在准备发兵的林则徐,就在这个时候,见到了带着沈振达口讯的信使。
沈振达的信使,也是个不怕死的二愣子,当着满堂的云南官员,左一句老头右一句老倌,嘴里还骂骂咧咧的带着脏字儿,把沈振达要求的桩桩件件,摆在了林则徐的面前。
被一个山野村夫当着总督府一众官员的面,揪着辫子打脸,林则徐的胖脸,虽然已经涨成了猪肝色,但他还是耐着性子听完了这位信使的话,永昌的沈振达猖狂简直不可想象。
一个乱贼,竟然想跟自己这个云贵总督做交易,张口就是永昌知府的官职,这可不是个笑话,而是实实在在发生在他林元抚面前的烂事儿。
“呵呵……本督向朝廷请旨,封他个云南王如何?”
森冷的笑了两声之后,林老虎的脸色也变得阴冷如铁,永昌的练匪看来是非剿不可了。
“云南王?嗯……我家沈老爷也当得,看你这老倌识相,将来我家沈老爷做了云南王,你在银安殿伺候着也成。”
来的这位信使,你说他傻吧?这位说话还蛮有条理的。你说他愣吧?这位还知道些戏词儿。
不是沈振达要选这个二愣子,而是没人来啊!精明的都多了,痴愚呆傻的做信使也不够格,这位识几个字的傻大胆,也是瘸子里拔将军的货色。
可有些话是不能乱说的,这位信使接了林老虎的话,在座的多数总督府官员的脸色都变了。
劫囚只能算是不知律法,搅一搅、蒙一蒙,也能凑活过去,但话头挪到了云南王、银安殿上,这就纯属造反了。
总督府议事,那可是有书吏记载的,议的每一个条陈,都要在座的官员画押,这东西就是铁证啊!这林老虎太毒,这是要裹挟总督府的官员呐!
一旦永昌剿匪事败,谁也脱不了干系,沈振达千不该、万不该,派来这么一只蠢货,这下永昌剿匪,就成了云南官绅的头等大事。
云南王,这可是个禁忌,清初的吴三桂就是云南王,这信使的话说出来,朝廷那边就要大动干戈了。
“星斗,你说这样的物件该怎么处置呢?”
云南王之事,也是林则徐的一个圈套,永昌平乱不是小事,自己这个总督肯定要亲自前往,总督府的官员,对于自己将永昌哨练视作叛匪,心里还有些芥蒂,行军打仗粮草为重,自己在前面不能被后面的人,扯了后腿,裹挟他们,也是林则徐的无奈之举。
“这样的宝器,就该解到朝廷,咱们把永昌沈振达的条件写成条陈,让他呈给陛下吧!”
林则徐的这一问也是多余,本想着让杨老三出手收拾了这个狂夫,没想到杨老三更毒,这物件要是解到京师,永昌的几十万人都会掉脑袋的。
“呃……”
林则徐被杨猛噎住了,可总督府的官员们不傻啊!杨老三这就是在扯犊子,这事儿捅上去,怕是成都将军那边也会掺和进来。
云南的官员倒不是怕打仗,而是怕八旗的那群杂碎,走到哪祸害到哪,四川是天府之地,物产富足、税赋丰厚,养得起那些八旗子弟。
可云南不成啊!云南本就财税短缺,这八旗老爷兵一来,云南几年、十几年都会揭不开锅,这事儿是万万不能答应的。
一番唇枪舌剑,沈振达的信使,被押在了总督府的大牢之中,若是永昌之事顺利还好些,万一不顺,就只能依着杨老三的法子,把天捅破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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